《美术》杂志刊登:宋跃林水彩画的边界跨越
宋跃林水彩画的边界跨越
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 梁丛萱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近年来,水彩画界有关“边界”的讨论从未停止。水彩画具有其独特的艺术语言特性——透明与水性,但如果一味追求通透的审美品质,这种特性会限制画面表现的丰富性。为寻求突破,边界的跨越成为水彩画发展的必然趋势。这种探索并非易事,因为水彩画的创新不能脱离传统框架,既要跨越又不可逾越,许多画家力图打破水彩画的种属范畴去使用更广泛的媒介,宋跃林的艺术就是这种边界突破的典型。
“水路西东——宋跃林水彩水墨作品展”2020年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展览同期召开了学术研讨会,引起学界热烈反响。出席此次会议的十余位专家学者、艺术家给予宋跃林的创作高度评价。
尚辉指出,在美术史上对江西画家的研究是比较缺乏的,水彩、水粉画也并不常进入大众的视野,因此这次会议就是一次“补课”,补充大家对江西画家的认知;通过此次展览及研讨,宋跃林的艺术探索会被更多人所了解,探讨其创作背后对水彩画、水墨画关系的新思考,有助于当下水彩画的繁荣发展。
宋跃林和“水”有着不解之缘,正如苏轼在《观潮》中所写“庐山烟雨浙江潮”,这两处在苏轼诗中具有人生价值的山水景,恰好对应了宋跃林创作中两个至关重要的时段。宋跃林1989年来到江西师范大学美术系进修,在这里度过了他艺术的奠基期。江西九江是一个民风淳朴、风景秀美的地方,除去庐山这样的名胜,鄱阳湖的水色亦壮美又宁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九江的秀水青山也培养了宋跃林对“水”的敏感,后来他在中国美术学院进修水彩画。在这座坐落在浙江的学府旁,钱塘江的潮水日夜不息,江南水乡的氤氲水汽蔓延进他的画作中,他对“水”这一媒介的研究愈发详尽。水彩、水粉、水墨、丙烯这些颜料都与水脱不开干系,宋跃林将这些不同的材料综合应用到作品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
宋跃林的艺术可以说是对旧题材的一种创新式探索,艺术手法上的多种融合于这种探索只是一个小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取材时着眼于更加大气的生活氛围。2019年初,陈坚水彩画展览“风生水起”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尚辉提到在当时的展览中已可看出水彩画脱离小格局精品式的生活记录,进入洪钟大吕式的表现社会主题创作的发展状态。而在宋跃林这次的展出中,这种创作倾向愈发明显。宋跃林将创作重心放在城市生活中,表现生活中很小的场景所带给自己的感受,拉近了水彩画和生活的距离;其专注于在色彩的通透与厚重中寻找平衡——在透明的水色中以水粉或丙烯覆盖,更加衬托出水彩的纯净;摆脱束缚的色彩将城市的烟火气息融入画中,带有倾诉欲的笔触将画作与生活的距离无限拉近。宋跃林凭借对水彩画审美本体的理解与把握,在边界的跨越中展现出更深层的艺术语言。
在叶青看来,宋跃林独特艺术语言的形成一方面是通过其对各种材料的熟练把握,更重要的则是其融合中西艺术理念的体悟。
陈坚则在宋跃林的创作中看见了他对于生活场景的提炼,他能妥善处理众多复杂的场景,把自己的感受融入进去,达到简约却不简单的境界。
郑工发现了宋跃林创作中的书法性这一特殊点,从他的用笔关系中可以看见书法对绘画的影响,在材料使用上体现出极大的自由度。
而丁宁从水彩画的起源地西方说起,谈到了水彩画的限制性,肯定了宋跃林探索的同时他也提出一种回归“纯粹性”的可能——“让水彩回到水彩”。除去媒介的融合,媒介的纯粹一样难得,他鼓励宋跃林在接下来的创作中尝试更多可能性。虽然我们将宋跃林的艺术归类为水彩画创作,但是实际上水彩只是一个底色,其通过综合材料运用展现的最终结果已经超出了水彩画的范畴。宋跃林创作主题中体现出的生活性以及跨媒介思考值得每个创作者对自身的艺术思考。
宋跃林谈到自己的创作时将之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的代表作如1998年创作的《老井·女人》,在这个时期他的风格还是偏向具象写实的。这幅作品选用少见的俯瞰视角,表现对生活独特的感受。丁宁在提到《老井》时认为,这幅今天看来很主题性的作品,体现了宋跃林对生活的真诚态度,他关注生命中每一个平淡的段落,能够把捕捉到的一点日常碎片提炼成完整的画面,展现了出色的概括与表现能力。
《中国美术报》总编王平
扎实的基本功是宋跃林创作的基石,王平将写实称为宋跃林的底色,宋跃林在创作《老井》时还是用着老派的水彩形象,塑造中还是带有写实的因素,后来的作品才渐渐变为写意。这种对写意性的建构尝试也是宋跃林立足于基本,在自己的风格探索中迈出的一大步。
第二个时期是宋跃林在中国美院学习时期。王平认为在杭州的学习时期是宋跃林创作新的开始。在这个班级中,五湖四海的学员会集于此,优秀人才济济一堂。受到多样化氛围的影响,宋跃林的创作风格产生较大波动。水彩的通透特色很好地在《绣球花》一作中展现,画面设色纯度较高、明快鲜亮。早期的作品中,宋跃林的关注点落在客观对象本身,而后便越来越注重加入自己的处理,对形式的处理愈加丰富,在这整个过程中,他无一刻不在突破自我。从《花床单》到《绿桌子》,郑工看见了他在尝试从图像中走出来,待真正摆脱套路后,属于宋跃林自己的艺术语言开始形成,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灵感爆发让他产生了新的创作思想,并开始用更抽象化的手法表现画面。
在第三个时期,宋跃林对传统水彩进行了扩展,并研究水彩的综合画法。宋跃林将中国画中传统的皴法用在水彩画上,从他的《涌烟》《相聚》系列可以看到中国传统的水墨画技巧通过水粉和丙烯颜料表现出来,使画面呈现出一种和谐的氛围。同时他的创作不再是单纯地对人物或景色的描绘,而是尝试将自己的思想注入,将自己的精神世界展现出来。
徐虹对宋跃林提出的“与观众对话”十分感兴趣,宋跃林将文学中的意识流运用到绘画之中,又看到了哲学的空间穿插关系,旨在让观众和画面产生交流。正如他在《日移华影》中所做的那样,以市井生活作为题材,让观众自己去与画面沟通。徐虹在画面杂乱的生活场景里找到了趣味,也为宋跃林创作中可贵的真实所触动。
邵晓峰以“三个自我”来总结宋跃林的艺术,将他在不同阶段创作中展现出的不受约束的表现归结为一种不断的自我解放。三个自我即“解放自我、切入自我、表现自我”,通过宋跃林在疫情期间的创作,邵晓峰看见感性与理性的相融,宋跃林的表现力不仅展现在场景的选取上,而且情感的表达、技法的应用都被赋予了思想的力度。邵晓峰在其疫情期间的作品中看到的解放,不仅是艺术家情感的解放和创作思想的解放,更是中国发展给人们带来的由内而外的解放,生活富足美好,精神的自信和放松洋溢在作品中。
宋跃林创作的动人细节引发郑工颇多感触,对此他提出三点认识,一是宋跃林艺术的起点在于书法。书画是相通的,水彩水粉与水墨的水溶性也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因此他的水彩画创作并不是孤立的。二是宋跃林跨越了水彩的边界与媒介,在收放之间找到了自己的路线。在所有人都在思考如何跨界时,宋跃林守住了“水”这个特点,创作始终能与水产生联系的颜料,此为收;在“水”的基础上对多种颜料自由运用、不拘题材的发挥,此为放。三是宋跃林对艺术表现的认识。他擅于在思维中生成一些转瞬即逝的意象来表现身边的生活,捕捉这些意象后再用笔触、色彩、画面的构成将它们传达出来,这种不拘细节的画面宏观把控能力使创作更为生动。在反复思索实践和对生活的积累中,宋跃林找到了独属自己的艺术语言。
宋跃林艺术创作手法中最大的亮点就是不同品种颜料的综合运用。说到水彩,人们第一反应总是一些细腻通透的画面,相应地,这种颜料明净通透的特性使画面显得厚度欠缺,而宋跃林将其他媒介与水彩综合使用,虽是水彩画却兼备油画质感,他对每种材料特性的研究,使它们在画面中发挥出“1+1>2”的效果。
叶青注意到,宋跃林专门撰写有研究丙烯的论文,对水彩、水粉包括中国传统的水墨都有非常深度的把握,还对瓷板画有所涉猎,对画材的熟悉让他的跨媒介创作变得底气十足。王端廷看见了他对不同颜料之间关系的熟练把控——水彩和水粉在一起会产生哑光的效果,水彩和丙烯溶在一起则更接近油画的亮光效果,不同材料间产生了不同的化学反应,利用不同颜料之间产生的不同视觉效果塑造出不同的肌理和质感。王端廷认为这种质感正是宋跃林作品最大的魅力所在,是印刷物无法还原的,必须亲眼所见才能领略。
邵晓峰谈到宋跃林的自我解放时也提到了他对于媒介的综合使用。宋跃林将水粉、水彩、色粉、丙烯、国画、书法的壁垒都打通,不仅越过了水彩画、水粉画的边界,还打破了思想的壁垒。
裔萼评价宋跃林的水彩画作品“不是简单地挪用水墨画的创作手法,而是从气韵与意境上汲取水墨画的优长”,给予宋跃林创新画法“材料不仅仅是工具和媒材,而是语言和观念”的高度评价。其疫情期间的作品也深深触动了她,与其他疫情主题的创作相比,宋跃林的作品没有悲情的渲染,没有夸张的情态,画作中流露的平淡真情却比任何宏大的场面更加动人。裔萼看见了宋跃林人物画和风景画中表现出的精神世界的两个维度,人物画有烟火气,风景画有山林气,这两种不同的表现趋向分别体现了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精神家园的憧憬。
水彩画的历史悠久,16世纪就已现世,至18世纪更是风靡西方,但深入钻研它的人却不多。相比其他画种,水彩画一直处于相对孤立的地位,已经很久没有人为之注入新鲜的血液。丁宁提到,即使在卢浮宫这样的艺术圣地,水彩、水粉画都是非常少见的。他由此意识到了水彩脆弱封闭的特性,在其中寻求发展并非易事,这就更显得艺术家们探索不易。丁宁在特纳的海边水彩画中看到了水彩高于其他画种的即时性,由此引发其对水彩画的思考:多种媒介的应用是为了体现媒介的融合性,还是为了进一步提炼水彩画自己的表现力?在这重重困难下,宋跃林在跨媒介与跨边界的过程中给水彩画提供的新思路显得尤为可贵。
宋跃林提到他受到过许多西方艺术家的影响,如纳比派的波纳尔和维亚尔。事实上,在作品中就能看出宋跃林的创作有着相似的热烈色彩和强大的视觉张力:设色风格受波纳尔的影响随处可见,维亚尔善于通过赋予人物微妙的色彩细节使画面变得温柔而宁静,在宋跃林的作品中也时常看见这令人心情平和的灰调,这样的色调被他注入每一个日常的生活场景。尚辉在宋跃林的作品中看见了波纳尔室内绘画中经典的柔和优美光色,他对扭曲人像的表现又带有培根揭露人性内在的意味。宋跃林的创作也与卢奥和埃林的作品有关,在他的《日移华影》系列中对来来往往的人影刻画与光影之间丰富的色彩表现,正是他从这些艺术家中汲取的经验。卢奥奔放的用笔、夸张的人物造型令他受益颇多,埃林颤抖的笔触与色彩也深深打动着他。贴近宋跃林的作品,能从他多变的用笔中看见许多前人的影子。
尚辉谈到,与其他水彩画创作不同的是宋跃林喜欢表现夜景。由于水彩画的独特光色表现,水彩画在不够明亮的场景中很难发挥水色表现的语言特征。但在宋跃林的画作中暗色被表现得很有质感,亮色又非常明快。他表现暗夜和灯光、表现灯光中人的各种面容,并力图映射他们的内心世界,从而拉近水粉、水彩和现实生活的距离。很少有人用水彩、水粉画来表现暗的场景,但是宋跃林在对幽暗场景的刻画中找到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
王端廷从油画逐渐谈到水墨,西方的传统艺术和东方的传统艺术在宋跃林的画布上交融,油画浓烈而水墨清淡延展性佳,水彩较好地中和了两者的特性。他认为水彩画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中国艺术家可以在水彩画领域继续探索开垦。裔萼则指出中西融合是水彩画本土化最有效的途径,由于中西审美观念和趣味的差异,宋跃林的水彩画作品并不刻板挪用水墨画的创作手法,而是从气韵与意境上汲取水墨画的优长。
在宋跃林的创作中,丁宁看到了他对西方文化的吸收和东方艺术精神的延续,既具备克里姆特式的构造,又融汇了书法狂草的韵味。中西方的艺术融合很多时候处理不好就会显得生硬,但宋跃林的度总是把握得很恰当,他的处理方式也给艺术家们提供了很多可供思考的点。在这个时代,在这样开放的创作环境下,无须拘泥艺术品种的纯洁性,如何揭露真实才是艺术家们的创作重心。宋跃林作品中最动人的特质就是真诚,陈坚谈到近些年水彩画创作上的不良倾向,作品多是照片一般的图像,绘画性无限消减,缺乏艺术家内心思想的流露。而宋跃林的创作总是从生活出发,从自己切身的观察中出发,故此,他的水彩人物画氛围总是塑造渲染得非常动人,对场景的刻画又总能给人触动。
宋跃林的跨边界创作,立足于他深厚的生活积累与扎实的绘画基础,作品中蕴含着动人的真诚,充满了生命力。独特的艺术语言交织在画面中,古今中外的笔墨在他的艺术中交汇。他走出了传统的禁锢,又不为外来影响所动摇,他对自己内心美学理想的遵循带来令人瞩目的独特艺术表达。宋跃林的创作看似对传统的回归,实际上却是将写意精神提取出来,融入另一种美术体系中,实现美学追求的双向跨越。这看似简单的尝试,实则是宋跃林对差异性文化的提炼与秉承文化自信而作出的突破性思考所擦出的火花,他的艺术通过中西方精神底蕴的碰撞,最终展现出自由的新面目。这不仅给水彩画带来了新的活力,更是给一些迷茫徘徊的艺术家打破思想禁锢的勇气。倘若这些依然在探索中的艺术家们始终怀揣着真诚,勇敢地思考实践以触碰更多的可能性,艺术发展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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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生于吉林,祖籍湖南湘潭。1978年毕业于江西广播电视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后在江西师范大学美术系学习,1998年至2000年进修于中国美术学院水彩画高级研修班。现为江西省美协副主席,九江市文联副主席、市美协主席,中国美协会员,中国书协会员,一级美术师。《小镇吉日》入选中国首届水彩·粉画展,《花床单》入选第五届全国水彩·粉画展,《绿桌子》入选第九届全国美展并获第十一届江西省美展金奖,《老井女人》获第四届全国水彩·粉画展银奖,《阅报的女人》获全国首届写生精品展优秀奖,《同堂系列之三》入选第十届全国水彩、粉画作品展,《日移华影之二》入选第十二届全国美展,《匡庐春秋》获得由中国工艺美术协会主办的中国梦陶瓷美术“百花奖”评比活动金奖,《日移华影之三》入选第十三届全国美展,《旅行漫记》入选第十三届美展,《风畅之八》入选第十二届全国水彩·粉画作品展。出版有《流变·个性——宋跃林美术作品集》《飒露紫:宋跃林的纸上突围》等。
2020年12月9日至20日,由中国美协水彩画艺委会、江西省文联、九江市政府、江西省美协主办,九江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九江市文广新旅局、九江市委人才办承办的“水路西东——宋跃林水彩水墨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
来源:《美术》杂志
审核:张小莉
编辑: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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